第2章:腊月二十五清晨(二)
过年好 by 银钩铁画
2024-8-23 19:59
杜浚升再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是刚好已经到了629分。他索性便把自己没动过的一口餐食,外加炒菜拌菜和馒头全都放进了冰箱里,去厨房取了一张清洁湿巾擦干净了桌子,旋即便准备回房换下睡衣睡裤、穿上自己的外套。今天他也有事儿要出门。
但就在这个时候,卢玉珠却结束了自己的方便,拿了化妆盒站到了门口的穿衣镜前头照了照,又回过头叫住了他:“你看我这样笑,行么?”
杜浚升一回头,一抬眼,却只是看着母亲脸上的状态,其实完全是僵硬着的,她此刻的表情肯定算不上板着脸,但杜浚升也并未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的笑容。
“那个……您嘴角能不能再朝上翘一点儿?”
卢玉珠直愣愣地看着杜浚升,嘴唇嗫嚅了半天,随后嘴角总算是朝上拧了拧:“这样?”
“那个……再往上点儿呢?”
卢玉珠低垂下眼眸,眨了眨眼睑后,又很不自在地把嘴角用力再向上摆弄了一些。
这个笑容极其僵硬,僵硬到仿佛笑肌和苹果肌里被人注射了塑料一般。杜浚升此刻很想跟妈妈转用一下某集《生活大爆炸》里Leonard的台词开句玩笑:您今天这是要去参加教师年会,而不是要去杀了布鲁斯·韦恩。
但他已经很久都没跟妈妈开过玩笑了。即便母亲原先也很喜欢看DC漫画改的影视剧。
“嗯……这样就行,挺好的。”
卢玉珠僵着表情,又转身继续照了照镜子,她僵笑着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又收起了刚刚的笑容,跟自己呢喃着:“我都很久没笑过了。都不会了。”
是啊,妈妈也很久都没笑过了。
不是那种在别人面前社交性质或者礼貌性质、抑或是因为自己或是家里得到了什么令人艳羡的事物后所产生的虚荣的假笑,而是真正觉得开心的、由衷的笑。
在这两三年来,身在服丧期间的卢玉珠也被迫参加过学校的不少大型正式活动,每当这个时候、且也只有在赶上了活动前卢玉珠在出门前照镜子的时候,她对儿子的态度,才会片刻间温柔起来。
可杜浚升清楚,这样的温柔,也就是“片刻间”“你爸那个死鬼就这么撒手走了,你呢,也不出息、没本事,你没啥能让我真正高兴的事……别人咱就不说了,跟我一个年组的那些同事,瞅瞅人家的孩子啊,一个个不是在名牌大学读研了、就是在大公司有了高薪工作。你都不知道,人家平时脸上多‘乐’我也想‘乐’哼,可你让我乐得出来么?”
杜浚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就只能呆立在自己的卧室门口,默默地听着妈妈带着质问式的埋怨。
卢玉珠说完了话,又打开了化妆盒,又在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或许此刻在卢玉珠的眼里,自己把自己捯饬成了个瓷娃娃,杜浚升看着站在穿衣镜前的妈妈这样想着,但其实,刚刚妈妈脸上的粉底已经打得够白净的了,并且,卢玉珠本身长得就天生显白,可现在又打了这么一层粉底,却反倒是把她的妆容弄成了没化妆时候她脸上原本惨淡的脸色。
盖完了又一层粉底之后,卢玉珠就把化妆盒丢进了手提包里,拿了门口衣柜挂着的羽绒大衣又穿上了自己的人造革长筒靴。
“今晚学校有聚餐,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你搁家乐意干嘛就干嘛吧。”
丢下了这么两句话,卢玉珠的人影便不见了,只留下防盗门重重砸在门框上的声音。
杜浚升心情复杂地呆愣愣地看着家里的大门。
按照这几天半夜,他猫在被窝里偷偷看的那些短篇色情小说里的剧情,如果那些H文里的女主角,对男角色说出这样的一句“今晚我要去XX做XX事情,不回家了”的时候,那肯定就预示着女人是在外面有人的意思;但对于卢玉珠,杜浚升清楚,这样的情况是肯定不能发生的。
同恩女中上至校长、下至普通教师,就连体育老师和清洁工,可以说90%往上都是女的,偶有几个凤毛麟角的男教职工,也都是同性恋。
即便是遇到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卢玉珠也够呛能遇到什么“红杏出墙”“羊入虎口”的事;先前在国中的时候,自己班上有几个同学的父亲是混黑社会的,身为班级纪律委员的杜浚升某次帮着班里准备家长会,扫除完了之后去洗手间“大快乐”蹲坑的时候,就听见有俩“道上”的家长一边在厕所抽烟、一边谈论着班级里那些妈妈们的姿色,言辞中各种污言秽语,简直比色情小说里的写得更加露骨又不堪入耳,可他们在提到卢玉珠的时候,说的却是:“就咱班那个纪律委员他妈,真是可惜掉那副‘炮架子’一样的身段和前凸后翘的奶子和屁股了!那娘们儿不说话倒是真他妈的勾人,但她兹要是一说话,操,全他妈的是吹她老公什么评优、在银行的级别、待遇薪资,要么就是卯足了劲儿,聊他儿子的成绩、学习表现和什么狗屁大学前途的,我听着就烦!这娘们儿是真他妈的虚荣!”
“我也觉得是!而且开口闭口肯定就打听,‘你家孩子成绩这次多少啊?’‘总分年组排第几啊?’‘参没参加青年团啊?我儿子可是连续两年的红党青年团优秀团员!’操!红党青年团的能咋的?不知道的,看她那股劲儿,还以为她儿子内定进了‘红党中央委员会’了呢!这女人,咋的都好说,但是要是从骨子里虚荣,可是真他妈的下头!”
“但没办法,谁教咱俩的儿子学习都不好呢,人家本来也不乐意跟咱们这样的搭话……”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变态呢?对她儿子有点啥想法?”
“不知道,我感觉有可能。但其实比起对她儿子本身,我猜更多的是对她儿子的成绩单和奖状、证书啥的有想法。我真挺同情他老公的,我估计他老公吃够一盒伟哥、肏她一整宿,她都不带吭叽一声的;但是如果能听见她儿子考了班级前十,她肯定能爽到原地喷骚水。”
“哈哈哈!欸?你说咱哥俩给她砸钱,多砸个几万块,她得不得意跟咱哥俩一起上个床啊?哈哈!”
“你可拉倒吧!现在F市,可是数你们‘楼外楼’财大气粗!”
“诶!诶!诶!你可别骂人啊,七哥!论财大气粗,谁他妈比得上你们‘宏光公司’?论人脉广、背景深,数你的老大‘熊大熊二’两位‘王爷’红蓝两党外加Y省的一百来号地方小党派,谁不给你家老大面子?论钱多人多,全F市得看澜沧江街的你们‘宏光隆润物流’的陆锡麟,加上‘小闻’闻翀、‘超仔’曾超,还有现在最出位的‘张大个’张霁隆,尤其是‘张大个’自从他捅了齐正先齐总,现在谁听见‘宏光大隆’‘张大个’的名号不哆嗦?前两天那个‘张大个’的地下钱庄的人,暴力要账都要到咱们‘楼外楼’的地盘上了,可咱们的老蔡总,一听见是他来了,我不怕跟你说丢人,兄弟,老头子脸都绿了!”
“呵呵,别扯远了。而且我可告诉你,铁子,在‘大王爷’‘二王爷’手底下吃饭的弟兄们,可从来都没觉得陆锡麟那帮人跟咱们是一家人!哼,还‘张大个’……这个张霁隆,就算敢捅齐正先,又多个鸡巴?”
“哈哈哈,不提不提……知道你们熊家哥俩的人和陆锡麟的人一直不对付,刚才忘了,说跑嘴儿了!赖我赖我!”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看那个姓卢的娘们儿,像是个差钱的模样么?她这种女人,爱的不是钱!像她这样的,全心全意的,都把心思放在她儿子身上了,除非你能让她儿子在将来当国家元首,那样还差不多!再说了,跟她上床,她要是被肏服了、被你我的老二整到高潮的时候,那还不得来上一句‘比她儿子考年级第一都爽’这样的话出来?你听这样的话,你还能硬的起来?”
“哈哈……”
这些话,听在杜浚升的耳朵里,让杜浚升不知道到底是该觉得侥幸还是觉得不幸。
但他确实觉得屈辱。于是那泼释放过后,他转念把手往校服口袋里一掏,直接把马上要在家长会上发言用的发言稿搓成了一个硬纸团,故意把便池的下水道给弄得堵了,随后一拉水箱,让混了尿液和粪便的污水满溢出来,浸了那两个男人擦得锃亮到可以看见教学楼里所有女性裙下风景的四只皮鞋上,全是屎黄和尿鳞,最后在真正开家长会的时候,周围的人见了那俩男的,全都捏着鼻子避之不及。可他俩见到从厕所隔间里走出来的瞪着他俩的杜浚升,又想了想刚刚俩人的聊天内容,也都不好发作。
而在回到班级前的杜浚升,边拿着班级里用来蹭地的洗衣粉清理着鞋底,边觉得心中特别的痛快跟解恨。可他也说不清自己恨的,到底是不是刚才那两个男人的嘴上逞能。
这全都是卢玉珠不知道的事,其实像杜浚升这样暗暗维护着自己母亲的事,杜浚升从小到大不知道做过多少,但他从来没跟妈妈说过一次,卢玉珠也从未主动了解过一次。
不过,杜浚升偶尔倒也会在脑海里产生一种极其危险的、不好的想法:妈妈要是真的出轨、真的在外面有个情人,对自己而言似乎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果那样的话,卢玉珠也不会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了。
哪怕是个女人也行啊。
几乎每一次在杜浚升边写作业、边察觉到自己的房门被蹑手蹑脚地开了锁、又轻轻悄悄地打开了一个足以让一只眼瞳的视角窥伺到自己在干嘛的时候,杜浚升都会产生如此危险且自己都觉得奇葩的想法。
可实际的情况,是卢玉珠压根儿也没给自己任何会出现这种状况的机会。
之前的不算,就从杜浚升上学开始,在卢玉珠的身边,也确实有不少想要追求她、跟她展开一段婚外情的男人,无论是真心想跟她恋爱的,还是只是出于肉欲想跟她玩玩的,但她对于任何的糖衣炮弹都没兴趣,甚至她自己本身生活里,也不是个有什么兴趣爱好的女人。
她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不乐意去看电影看戏剧,偶尔去逛街,也是买一些自己需要的日用品或者看上的服装之后就回家,而且逛街的时候,通常还要等到自己完成工作、又是杜浚升不用去上学、补习之后的时间里,强拽着儿子陪自己逛街。
她的生活之单调,让她纵使是在几乎全是女性的工作单位,都没处来几个闺蜜,所以即便是去买文胸内裤,陪着她的也都是自己的儿子。
她对这样情况早就习以为常,而从未了解过,自己儿子的心里其实有多尴尬。
尤其是每次杜浚升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母亲34D的半球走光、瞥见了那对儿依旧殷红如樱桃一般的乳头和乳晕从罩杯中跳出来、还有下面长在微微凸起的阴阜上那抹浓厚茂密的黑森林的时候,一瞬间心跳加速的杜浚升,都会脸红到想要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还有她在逛内衣店、去更衣间试内衣、甚至偶尔还需要儿子去更衣间里帮自己扯肩带、系后背搭扣的时候,儿子所遭受到的来自周围陌生人的异样目光,在那一刻,杜浚升也总是恨不得马上手里能有一杯硫酸,这样便能给自己的脸泼得面目全非。
按理来说,自己跟妈妈这样的关系,原本应该相处得特别的好,好到令人发指、好到为社会伦理不齿的那种。
就像“小石头”和他的女警妈妈那样。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妈妈之间产生了如此冰冷的隔阂,母子俩共处一室朝夕相处、两人之间却一个笑脸都没有,杜浚升自己也搞不明白。
胡思乱想着的同时,杜浚升也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他又拿了病例揣在羽绒服里怀的兜里,又拿了钥匙,便也出了门。
今天是过年之前医院的精神科专家诊室上班的最后一天,若要再想见到精神科的大夫,除非是急诊,否则那就得等到正月十五之后了。
“嘿!打劫!”
十分钟后,就在杜浚升正在家门口附近等公交车的时候,却被一双湿漉漉的小手从背后捂住了眼睛。这双手的手心里的手汗,嗅着还似乎带着些许汗腥味道。
杜浚升立刻皱着眉、撇着嘴,直接拽下了那两只手,并将手的主人扯到了自己身侧,且很不耐烦地看着来人。
“大白天的,吓唬人,有意思?”
“挺有意思的,哈哈!尤其是吓唬你,我的‘秒男老公’!”
而那个长得跟一块黑炭成了精似的姑娘,却无赖地咧着嘴对杜浚升眯着眼睛笑着,并依旧对着杜浚升摊着手,还把双手扬得高高的。
其实昨晚电话里的宋振宁猜错了,在杜浚升父亲去世后的这两三年里,杜浚升并不是没有任何的交际。
杜温言的离世确实让他的灵魂跌进了无形的冰窟,但是他体内的荷尔蒙,还是偶然地会躁动起来,让血气方刚的他意识到自己的身心是多么的寂寞。
某天晚上卢玉珠回家的时候,在饭桌上提到杜浚升以前的一个小学同学提前修完了学分毕了业,随后跑到沪港的一家It公司做了网络工程师,并且没多久就结了婚。
在此间,卢玉珠话里话外都在讽刺自己的儿子,既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和收入、又没有一个伴侣对象,于是那天夜里,杜浚升就像报复着谁一样地,在手机里下载了差不多七八个社交软件,自此,每天夜里跟人网聊,就成了他那时候的消遣方式。
可他毕竟不是个浪荡纨绔的公子,他甚至在此之前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起先他就算跟那些妹妹、姐姐、乃至阿姨们配对成功了,他也不好意思跟对方说话。
大概是前年的秋至,与他配对的,是一个四十一岁已婚的女人,杜浚升跟对方配对成功了,一开始依旧不好意思跟对方打招呼,只是默默地翻着对方的相册视奸意淫。
没想到没过几秒,对方却先对杜浚升挑逗了起来,随后两个人又相互加了微信,并在那个女人的引导之下,跟对方完成了此生第一次情欲具浓的文爱。
从此以后,每天跟人发文字挑逗游戏,就成了杜浚升独自在被窝里的秘密娱乐,乃至往后发展到相互发私密照片和无声的自慰视频,或者直接打视频电话、自己在这边闭麦手淫、并看着屏幕上的一个个陌生的女人边揉抓自己的敏感部位、边对着麦克风发出销魂的呢喃。
但他碍于自己既没有任何情感经历,性事方面又是个初哥儿,所以每到对方提出要跟杜浚升在线下见一面的时候,他都又自卑到不敢回话,以至于那些原本在视频里跟他相互都把彼此身上有几颗痣、哪里长了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毛都了解过的女人们,全都失望透顶地给杜浚升拉了黑名单。
直到去年的春天,杜浚升忽然在探探上遇到了一个姑娘。
资料上显示,这个名叫杨怡寒的姑娘,是个跟自己同岁的、星座是与自己百分之百速配的双鱼座、F市师范外语系的在读大三学生。她家里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从照片上看起来,家境应该十分殷实。
她身高170CM、身材堪比名模、五官相貌仿佛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并且从头到腿全都长得如雪一样洁白无瑕,完全符合杜浚升的审美。
跟她聊起天的时候,这姑娘也是能跟杜浚升一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而且,在当天夜里,杜浚升忍不住精虫上脑、直接在微信上跟那姑娘说了一句骚话之后,女孩子也是一点都没迟疑地就把自己自慰的私密视频发到了杜浚升的手机里。
看着姑娘一边疯狂地用那根水晶自慰棒猛戳着自己柔软粉嫩的蜜穴、一边大叫着又不断地从肉壶中汩汩涌出剔透的潮吹喷泉的时候,杜浚升感觉自己的心都醉了。
好一个又有学识、又有涵养、又善解人意、骚起来又特别能疯得起来的姑娘!射完了两次精液后身心都平静下来的杜浚升,反倒觉得自己沦陷于这个姑娘了。
“见个面吧,怡涵,我想跟你在一起。”
杜浚升发了这样的一句话。
同时,他的心脏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人家姑娘不嫌弃自己是个丧父、休学、患有抑郁症的废柴的话,他希望她能够做自己的女朋友。
“那……你来我住的地方吧。正好我一个人住。等你来了……我俩……可以把今天的这个游戏,玩得更刺激一些呢!嘻嘻!”
杨怡寒答应的也很痛快,痛快得让杜浚升对此毫无怀疑之力。
一直到杜浚升第二天趁着卢玉珠去了学校、自己偷偷到了杨怡寒给的住址的时候,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这个商贾之家出身的姑娘就算是独居,也应该是在高档公寓,而他到的位置,却是一栋那种老旧筒子楼。
等他按照楼层位置,打开了杨怡寒的房门之后,才发现原本就只有50平米的一室一厅,还被隔成了两个套件,杨怡寒就在其中一个套间里租住着。
但他还是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等他进了门才傻了眼。
等着他的不是什么肤白貌美大长腿、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师范大学的大三外语系的女大学生,甚至杨怡寒的年龄都是她编的。